长谢我无敬

吾韶年至此,宵闻鲤歌,夜逐雀咏,入山深,而不知年。

这里墨泽。
门牌号(*ˉ︶ˉ*)1353146750

是个写文的,也写梗题。
同人文见合集➡️“梦又不成灯又烬”
主坑史同/三国/元白


绑字是山青!@山青一点横云破
绑冷圈的北极同胞!@寒不改叶

(头像感谢美丽疏影,背景来自神仙山青(*¯︶¯*)

-祝安好。

/阿圆



        算算日子,阿圆在山里支教的半年也快结束了,我预备早一些去看她,帮她捎些行李,免得到时抽不开身,落了责备。

        很多人有过这种感受,他们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却觉得那地方似曾相识。我看着眼前的村落,一节节断裂的土埂像山路的爪牙,被山村里腻人的榨油味熏得焦黄,浮泛起的黄土像陈年的老油垢,将要吸附在我的足底。让我回忆一下吧,再往前,就将会有一座废弃的屋子,东南角的梁倒塌在地上。在倒塌之前,它是有生命的,然而现在它一定已经被疯长的野草吞没,或许还有恼人的孑孓埋伏在一旁湿滑的水坑中……

        “阿圆!…回来了?”

        阿圆是我双胞胎姐姐,我们的长相不分彼此,唯一的不同是她的左耳垂有一颗痣,而我的痣在右耳垂。眼前这位用头巾包裹着大半个头颅,笑起来犹如风干的陈皮的大嫂显然是将我错认成了阿圆,我注意到她鼻上黄铜色的鼻环——像忠厚的老水牛,我想。

        我还是尽最大的努力笑起来,虽然我遇见的陌生人里十有八九都会无视我以退为进的伎俩,但笑还是成为了我的本能。我向她解释:“唔,认错了,我是来找阿圆的……”

        然而她却像听含糊了似的,只自顾自道:“阿圆,你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这么久呀,我们还以为你回城去了……”

        阿圆,不辞而别?!我怀疑起我的耳朵,更怀疑眼前的大嫂,她说的是实话吗?阿圆已不在此地,可是也并没有回城,她去了哪里?大嫂的记忆出现了混乱?阿圆或许失踪了?或者…世界上真的有过阿圆吗?

        我不禁因自己荒谬的想法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

        还没等我再问出话来,大嫂已经拉着我走向村里。她的右手还拉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的嘴里在一刻不停地咀嚼着,和我对视之后,她又把咀嚼物吐在地上,用赤脚胡乱地涂抹。


        “呀,这不是阿圆…?”

        “阿圆怎么回来了?”

        “……”

        在河畔洗衣的几个妇人注意到了我们,她们将湿漉漉的手在腰际反复擦拭了几下,从岸边探头上来。

        “唔,我不是……”还没等我否认,那几个妇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凑成一堆围住我。她们都包着和大嫂类似的头巾,不过鼻环是银色的,古铜色的皮肤让我看不清她们的表情。

        “阿圆,这次回来还办夜校么?上次我中途不去,实在是因为家里忙,现在女儿嫁出去了,我这心里总想着来你这儿……”

        “像我们这样的人,认了字也没几个用……”

        “阿圆,还记得我么?你还替我裁过衣服,说那是你们城里的款式,叫我穿着浑身不习惯,现在还压在箱子里。”

        “哼,也就城里人爱那些打扮…”

        “啊呀,说起来,阿圆从前总是给我们带城里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吃那个叫什么,鱼罐头?”

        “是哟是哟。”

        “对了,阿圆后来怎么忽然不吃鱼了?”

        “……”

        还没等我开口,她们已经把我当做阿圆一股脑地把话说完了。从她们口中听到的阿圆倒是有些新奇,在家从来不让我半分,还要和我划楚河汉界的阿圆居然主动在山区给那些中年山民办了夜校,还给他们捎带城里的东西。以及,从前对鱼肉爱得深沉的阿圆竟然不吃鱼了。

        最后一个改变尤其让我不解,再联想到阿圆的不知所踪,这个山村忽然让我感到不舒服,极致的不舒服。我无法看清她们的表情,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是否已经失去了聚焦的能力,抑或是这里的空气想对我遮掩什么。

        我决定还是先不动声色,如果山民们把我当成他们较熟悉的阿圆,或许会在寒暄时吐露出一点东西来。


        大嫂提出带我去夜校看看。据她所说,自从“我”,当然,是阿圆离开之后,几乎再没有人去过那里了,所有的东西还是按照原样,在那里积灰。

        夜校说起来是学校,其实只是一间教室。教室里零落地摆着几个矮几和矮凳,都已经被虫蛀得七疮八孔。低矮的房梁悬挂下几盏油蒙蒙的灯,矮几上放着几本识字课本,黄色的纸页上有被沾着污泥的人手翻过的痕迹。

        黑板上方挂着一行标语,前半部分被模糊了,只剩下后半部分的“…托起大山的希望”。

        黑板上还存留着阿圆的字迹,除了识字课本中常见的字,还写了一行句子,虽然已经模糊,但我还是能看出那写的是——“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苇草。”

        看来这所夜校真的是阿圆的心血,她不仅想教会山民识字,还想教会他们认知,教会他们思考。

        这时,一只干枯的手攀上我的胳膊,我一个激灵,才发现是大嫂凑近了我,神秘兮兮地问:“阿圆,这里没人,我就悄悄问一句,六阿公的儿媳不见了,是不是你干的?”

        什么?!阿圆还和绑架人口的案子扯上了关系?我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不至于失态,勉强地说:“唔,当然不是。”我不敢替阿圆打包票,但我如果说“是”的话,恐怕要被拉到那个六阿公家当堂对质了。

        大嫂的面容松弛下来,看了看四周才低声说:“六阿公这人你知道,就是脾气坏一些,那儿媳在他手下不过是挨些打,也不是什么大事。从前叫你别插手,你还总是不听。还好不是你干的,你没见六阿公发现儿媳丢了之后,那发狠的样子……”

        冷汗嗖嗖地从我背上冒出来,敢情这六阿公还是个有暴力倾向的人,家暴他的儿媳经常被阿圆制止。

        我知道我的姐姐是个直脾气的人,从来看不得任何令人气愤的事,所以阿圆制止家暴的行为我并不感到奇怪。让我感到恐惧的是,阿圆是不是因此与那个六阿公结了什么怨。


        看完夜校,大嫂说什么也一定要我去她家吃个晚饭。我沿着土路狼狈地跟在大嫂身后,不时因四处张望而脚下一个趔趄。

        途中路过一个砖窑,像是已经被封堵多年了,大嫂也说自从她出嫁后那砖窑就废弃了。然而我看窑前的杂草并不高,还有倒伏的痕迹,像是不久前有人踩踏过的样子。

        那砖窑像一座黑洞洞的土馒头,虽然土馒头这个词是有些忌讳的,但恕我想不到别的形容。靠近它的时候,我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没等大嫂催促,我就逃也似的远离了那座砖窑。

        我们到的时候,大嫂家已经摆好了晚饭。屋里漫出一股油茶和草药的烟熏味,伴随着肉类的膻腥味。我注意到上首坐着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脸上的沟壑像牛刀一样锋利,正砸吧砸吧地吸着烟袋,不时龇出熏黄的牙齿。当我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眼的时候,他的倒三角眼迸出一丝锐利的光,有点像电锯,或者重型吊车,总之是一种可以将人或切割或碾压得淋漓尽致的机械。

        “啊!六阿公,你也来了……”

        六阿公露出他块垒不平的牙齿,算是回应,目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仿佛动一下就会激怒这个局面。六阿公却不再看我,只说:“怎么不倒杯酒给阿圆?”

        酒很快端上来了,我低头看,只看到蚂蚁一般的浮沫,好像在用口器密密地切割酒中泡的一块动物的骨头。

        “那是羚羊的骨头。”六阿公说这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我,于是我不受控制地一饮而尽。接下来气氛不那么凝滞了。“阿圆之前是回城了么?”“呃…”“三大嫂的小儿子还准备认你做干娘哩,你愿不愿意?”“啊…”之后也是一些什么婚丧嫁娶的家长里短了。我低下头来吃肉,才发现碗里的肉是生的,冷的,散发出的咸腥味却是灼热的,像是不能瞑目一般。

        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从进村庄开始,一直到这时,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阿圆失踪了,这是萦绕在我心头的第一个问题。阿圆的失踪是否和这个村庄有关,也是我迫切想求证的。可是这个村庄却好像狡猾的罪犯,把一切都遮掩得天衣无缝,那么熟悉,又那么让人捉摸不透,只能凭借直觉狼狈地被戏耍。不是我在窥视他们,而是他们在窥视我。不是我在审讯他们,而是他们在审讯我。处在暗处的他们让我的一切都变得被动与拙劣。


        这种感觉太古怪了。

        我本想询问的阿圆的状况也哽在喉中。


        之后我佯装不记得路了,请大嫂带我去阿圆的屋子里。开门的那一霎那,潮湿与霉烂的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铁锈味,让我的眼睛隐隐作痛。

        灰尘散去后,我才看清了房屋的布局。原来这个屋子也仅仅能容下一个桌子和一张硬板床,空余的地方连转身都困难。硬板床的栏杆已经锈得厉害了,摊在桌子上的纸页业已泛黄,昭示着久久无人青睐的命运。这就是我失踪了的姐姐在这座山村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冰冷而幽闭,好像在对我说着“别回来,别回来”。

        我搜查了一遍整个屋子,没有找到其他有信息的东西,只有一本阿圆留下的日记本。我坐在吱呀乱叫的硬板床上翻开它。


6月20日


        来这里刚好两个月。

        今天参加了村里的祭拜仪式,我从来没有穿过这种麻布衣服,还挺新奇的。仪式的内容就是对着一个巨大的羚羊头骨跳大神。这头骨是怎么来的?这里的羚羊可是保护动物。

        今天第一次见到六阿公的儿媳,没想到她是个聋哑女孩。六阿公的儿子死的早,我不知道他还娶了媳妇。


6月21日


        今天请村里的人吃了鱼罐头。

        女人们都很爱吃,但是六阿公没有吃,那些男人也不很爱吃。看见六阿公没吃,他的儿媳没敢吃。


6月22日


        六阿公的儿媳竟然会写字。今天问她的名字,她不会用手语表达,但是写在纸上给我看了。

        亭秀。

        这个山村不可能让聋哑女孩读书,问她是哪里人,她拼命摇头。我心里有了一点可怕的猜测。

        

6月23日


        这几天总感觉有人跟踪我。


6月24日


        今天清点东西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件内衣。


        ………


6月29日


        这几天梦里总是有一只垂死的羚羊,血从它的脖颈里汩汩地冒出来,可是它还是在高声凄厉地叫着,眼睛里冒出幽幽的绿光。

        后半夜一直在失眠。


6月30日


        今天亭秀来找我,脱了衣服给我看。她的脸上,脖子上,背上,胳膊上全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和正在冒血的伤口,她的右眼被打肿了,完全睁不开。是六阿公打的。

        我让亭秀别动,她却挣扎着拿起我的笔,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英文字母“A

”。

        我明白了,她想说,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本拥有着平静生活的人,可是现在,她却变成了一个聋哑的,日夜被人毒打的囚禁在山村里的绝望者,这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会促成这么大的改变。我想不出来别的,恐怕只有拐卖了吧。

        在她来到山村之后,那么多人同她打过照面,我不信她没有求助过,可是结果是,并没有人救她。


        “你为什么愤怒?”

        “因为你不愤怒。”


7月1日


        今天偷偷和亭秀拟订了逃跑计划。我们的计划是明天趁黎明前六阿公上山去打猎,亭秀把六阿婆反锁在屋子里,然后来和我汇合。我们走砖窑那条路下山,直奔派出所。


7月2日(这一面的字歪歪扭扭)


        我当时太害怕了,六阿公拿着枪,身上还有带着膻味的血……

        怎么会被发现???怎么会正好被六阿公拦住??!


7月3日(这一面的字迹几乎认不出来)


        丢了的内衣回来了,上面有一股鱼腥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太害怕了……


7月4日(此页的字稍显平静)


        六阿公会报复我的,一定会的。


        日记戛然而止。


        然而,一个一个场景却如电影一般疯狂闪过我的脑子,一切竟然都那么真实,那么刻骨铭心。

        我抬头,看向已老锈了的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是谁?是我吗?是阿圆吗?镜子会吞没人的灵魂,之前是阿圆,现在就是我了吧。镜子里的痣怎么在左耳垂?我的痣不是在右耳垂吗?我缓缓笑起来。我的脸颊上有一个伤疤,是小时候上学摔的么?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在一个没有几丝天光的早晨,我躲在满是湿漉漉的露水的枯木丛里,被树枝摩擦过咽喉。我记得,我是因为失眠出来闲逛的呀,怎么躲进了枯木丛里?啊,六阿公,我看见了六阿公,和他正在瞄准的东西——是一群藏羚羊,它们多么恬静,多么柔弱……

        砰!枪响了,负伤的藏羚羊向我冲来,它们踏碎了枯木丛的内脏,咸腥的血液像子弹一样喷洒出来,我的脸上被划出了那道伤口。六阿公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他的猎物,或许我也是他的猎物……

        但是我没有死,我被带到了那座砖窑里面,藏羚羊的味道,人的味道,血的味道,硝磺的味道,我看到地上有藏羚羊的头颅,被剥了皮的尸体,还有人的肢体……


        我逃跑了,连夜逃回了城里。刚在旅馆里住下,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地址显示的是那个山村。

        “…我们刚刚从水井里捞出一具女尸,左耳垂上有一颗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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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是一篇有关人格分裂的意识流,“我”是阿圆从砖窑里逃走后分裂出来的人格(部分借鉴了韩少功的《归去来》)

详细解析看彩蛋~(づ′▽`)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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